當代藝術，門檻在哪里？
傳統的藝術門檻被打破，當代的藝術門檻沒有建立，“人人都是藝術家”的口號滿天飛。農民畫畫也能被請去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唱歌的去搞當代藝術也能被國家博物館收藏，當然，搞藝術理論的去畫畫、辦個展也就變得再正常不過了。眾多亂象產生，比拼的都是藝術之外的能力。
當代藝術在不斷拓展著傳統美術概念的同時，美術的邊界發生了被藝術替代的可能。或許藝術繼續拓展，終因其邊疆無界，造成“人人都是藝術家”的可能……但是，在藝術還沒有消失的時候，本文所述的藝術仍是指美術及相關現當代視覺藝術。
對于國家、社會或個人而言，藝術始終是必要的，也是高尚的。
學藝術者常言從業如何不易，可能只有專業科班出身的才能領悟其中甘苦，但是，如此不易，成功者卻寥寥無幾。然而，從現代藝術發展至今，國內外非科班出身、業余學藝術且成功者大有人在，雖然情況有所不同，但結果為何如此？是業余者悟性高，還是專業者先天不足，還是藝術的門檻太低？
自歐洲文藝復興（14至16世紀），美術從民間技藝轉變成人文藝術，通過文藝復興“美術三杰”的卓越貢獻，美術增添了藝術科學性的重要意義，并帶來一段科學與藝術革命的輝煌時期。
美術在文藝復興時期還是有一定門檻的，其難度起碼在技術上是常人無法掌控的。例如：在解剖、透視、技法表現上，若不經過師傅指點或長時間訓練，是無法完成一件像樣的作品的。當然，文藝復興的美術不僅僅局限在技術層面，但技術仍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門檻。
西方的現代藝術（19世紀后期）的崛起，其作用無法回避西方工業革命的興起。1872年，尼采發表了第一部專著《悲劇的誕生》一舉成名，其美學觀也影響了一大批作家、藝術家的人生觀及其作品的思想內容。
現代藝術從立體主義的塞尚、達達派的杜尚等一批藝術反叛者開始，對傳統價值體系進行了挑戰，他們的成就為藝術史留下了輝煌的篇章。對于現代藝術的發展，藝術的價值判斷從傳統美術的技能表現、內容敘事層面進入到一個個性張揚、藝術獨立與創造的階段。現代藝術的發展，從宏觀角度而言，是思想的覺醒，同時，也是藝術方式、方法的覺醒。如塞尚的《靜物》、杜尚的《便池》、莫奈的《日出印象》、馬拉維奇的《黑方塊》等作品，印證了現代藝術不可替代的創造成就。可見，現代藝術在當時的歷史意義使得藝術的創作更多地表現在藝術的風格和思想的獨特性方面。其難度在今天看來仍具有借鑒意義。
回顧歷史，現代藝術先驅們對傳統美術發展歷程的了解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無知。塞尚、杜尚、畢加索、馬蒂斯、夏加爾等藝術家早期都有過學習傳統美術的經歷。巴黎的盧浮宮藝術館在1793年就開始對外開放，身在巴黎的藝術家們時時都可以接觸到傳統美術并得到相應的啟發。為什么這些現代藝術家當時不繼承那么好的傳統美術？主要是看思考的視角在哪里。如若這些不安分的現代藝術家們在當時沒有接受到現代思想的啟蒙，可能我們今天的藝術仍舊是那個時代的風貌。現代藝術的難點不僅在反叛本身，更體現在反叛的結果。無論你如何反叛，都要看藝術的力量在哪里。現代藝術的力量主要體現在藝術的方式上，這種方式是否具有創造價值，這種創造價值是否建立在對歷史的充分了解和超越之上。藝術在發展，人文精神也在發展。反叛精神或許是那個時代的人文特征，它是一種懷疑，抑或是一種對存在的焦慮，這種精神可以說是積極的，但它不是發展的最終目的。時至今日，你可以不服，但是你用什么讓別人認可你的價值？你存在的差異在哪里？因此，現代藝術的門檻與傳統藝術不同，它不完全體現在傳統的技術層面上，而是反映在反思、自覺、創造的難度上。
業余學藝術者在西方成功的也不在少數。從高更、梵高、白南準、克萊因、波伊斯以及今天赫赫有名的基弗、勞倫斯維納、赫斯特、班克斯等數不勝數。嚴格意義而言他們都未經過正規訓練，也就是所謂半路出家者。我們可以從這些業余藝術家的歷程看到，這些藝術家們早期的人生經歷以及人文藝術素養的積累，使得其個人表達的方式最終選擇了藝術。但是，之前的道路與積累對于之后的發展顯然是無法忽略的。所謂悟性、天賦、成就，可能也無法擺脫對歷史和事物的閱讀過程以及理解程度的覺悟和努力探究之精神。因此，真誠熱愛藝術的業余藝術家在西方的成功并非偶然。
現代藝術在中國發展時間并不長，今天的藝術家在沒有完全擺脫傳統美術和現代藝術的價值觀之時，西方后現代藝術潮流便接踵而來。面對眾多學藝術者，其中大多文化修養不足或無路可走，選擇藝術道路似乎是迫不得已。在多元的價值取向下，藝術門檻相應變得較低。縱觀時下藝術教育與發展，由于美術教師與藝術家并無多大區別，因此，學生從老師那里學到的也只能是那些模棱兩可的技術或觀念。其實，傳遞技術或思想也是需要恰當的觀察、理解以及語言表述能力的。當然，有些美術教師并不一定心服口服，然而，實際的結果反映出的是自身能力不足所致的人才培養尷尬，這一窘境擴展并蔓延至當代藝術的整個生態。如果那些美術教師意識到并能夠通過努力不斷提高自身藝術素養的話，那當然是一件值得贊賞的事。可惜，這種情況很少發生。更糟糕的是藝術家修養能力沒有提升，反叛精神卻在不斷增長，結果，藝術沒有做好，人也沒有做好。
中國當代藝術的多元化已成現實。傳統的藝術門檻被打破，當代的藝術門檻沒有建立，“人人都是藝術家”的口號滿天飛。農民畫畫也能被請去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唱歌的去搞當代藝術也能被國家博物館收藏，當然，搞藝術理論的去畫畫、辦個展也就變得再正常不過了。眾多亂象產生，比拼的都是藝術之外的能力。這時，倒是專業搞藝術的有些尷尬。大家需要反思一下：藝術這行當的門檻是否太低了？
（作者為華東師范大學美術學系教授）
（編輯：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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