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建造不是越大越好
平潭藝術博物館效果圖
最近媒體報道MAD建筑事務所在福建與臺灣之間的平潭島上打造亞洲最大私人博物館——平潭藝術博物館，這座博物館建筑面積為4萬平方米，總投資約8億元人民幣。
何謂最大私人博物館？博物館建筑規模是不是衡量最大博物館的主要標準？博物館建筑體量是否越大越好？建博物館是否等于造建筑？平潭藝術博物館這一建設項目恰恰折射出了當前各地博物館建設中存在的種種弊端和誤區。
建造博物館不等于造建筑。建筑固然是構成博物館的要素，但博物館建筑僅僅是舞臺，展覽才是博物館建設的主角，才是博物館建設的核心，優秀的展覽方能真正吸引觀眾。博物館建筑建設得再宏偉壯觀，但如果展覽不精彩，難說博物館建造成功。并且，博物館建筑的形態、布局和體量主要取決于以展覽為主的博物館的功能需求。但遺憾的是，各地博物館建設往往錯誤地認為建造博物館就等于造建筑。于是主次顛倒，重建筑，輕展覽，建設資金大量用在博物館建筑上，而本該是博物館建設最重要的展覽籌建費用則捉襟見肘。結果造成建成后的博物館展覽缺乏吸引力和感染力，導致博物館建成開放不久就出現門可羅雀的尷尬局面。顯然，博物館是個通過舉辦展覽向觀眾傳播科學文化知識的機構，只有推出既具有思想性、科學性、知識性，又具有藝術感染力的精品展覽，博物館建設才能稱得上成功。
建設一座理想的博物館，需要一系列的條件保障，并不是有錢就可以建成的。博物館是一種知識形態的文化設施，它的建設離不開兩個重要的學術支撐——展品收藏基礎和學術研究基礎。展品收藏是博物館建設的物質基礎，學術研究成果則是博物館展覽提出概念和觀點、提煉展覽主題、組織展覽內容以及輔助展品創作的依據。顯然，沒有一定的收藏基礎和較為扎實的學術研究是難以建成一個理想的博物館的。但遺憾的是，我國不少博物館在建設之際，藏品收藏很少甚至是零收藏，與展覽主題有關的學術研究基礎十分薄弱。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博物館的建筑軀殼建起來了，但作為博物館靈魂和核心的展覽卻往往是劣質的。一些地方博物館建筑建造得很壯觀，但因為沒有收藏和展品，結果博物館被迫用作大商場。
博物館建造不是越大越好。建多大規模的博物館，主要取決于博物館的功能需求，即博物館展示、教育、收藏、公共服務和行政管理的功能的需求。例如，展示空間的面積取決于展示的內容，包括基本陳列、專題陳列和臨時陳列的數量及其對空間的具體需求；收藏空間的面積取決于博物館收藏的數量、各類文物的尺度、配套設施的配置等；行政管理空間的面積取決于博物館部門及其管理人員數量的配置等。總之，博物館建筑規模的規劃必須有充分的依據。但是遺憾的是，在各地博物館建設中，為了表示對文化建設的重視，一些地方看到兄弟省、市建了博物館，就要想方設法建一個比人家更大、更氣派的博物館。在這種攀比心理的驅使下，于是不顧當地的經濟實力，也不管博物館的實際使用需求，不惜花費巨資在博物館建筑上盲目攀高比大，投資規模動輒上億元，多的超過10億元。結果不僅造成博物館建成后實際使用需求不足，建筑空間大量浪費，而且造成開館后每天能耗巨大，營運不堪重負，陷入財政困境，成為政府的包袱，并有損博物館的社會形象。
建博物館不是造紀念碑，更不是形象工程。博物館是一個容器，要承載博物館收藏、研究、展示、教育和管理等功能。因此，博物館建筑規劃和建造的首要原則是“功能第一”。所謂“功能第一”，就是說博物館建筑物必須符合或適應博物館的功能需求，滿足博物館文物標本收藏、研究、展示、教育和經營管理等工作和活動對建筑空間的要求。博物館不是一棟建筑物，而是一個涉及特殊需要和活動的有機體，不能讓博物館機構這個活動體去適應建筑，而應該讓建筑去配合博物館。一個合適的建筑是博物館工作和活動尤其是展覽活動正常開展的基本保障。但是遺憾的是，在各地博物館建設中，普遍存在重建筑形態、輕建筑功能的現象。為了將博物館建成城市的標志性建筑，甚至視為政府的形象工程，一些地方過分追求博物館建筑的外觀造型，刻意追求建筑的象征性，搞標新立異或嘩眾取寵。于是，弄出許多觀眾根本感覺不到也沒有實際意義的具象崇拜，例如所謂的“天圓地方”“中原之氣”或仿古器物建筑。結果造成博物館建筑各功能分區布局不合理，建筑功能適應性差，展示空間不適應布展，功能動線規劃不當，相關設施不配套。如此不僅嚴重影響到建成后博物館工作和活動的開展，而且還造成空間浪費或運行成本加重。
各地博物館建設中之所以存在上述弊端和誤區，究其主要原因：一是博物館建設方不了解博物館建設工程的特殊性和復雜性。博物館建造是所有文化建設工程中最復雜的，其復雜性不僅表現在其建筑上，更體現在其展覽工程上。而各地建設方往往把博物館建筑當成普通基建工程處理，當成“交鑰匙工程”處理，并且建設工程往往受到“長官意志”或“行政命令”的左右，政府領導說了算，誰大聽誰的！二是博物館建設方普遍意識不到建筑設計工藝任務書編寫的重要性，沒有聘請富有博物館建設工程管理經驗的博物館專家編寫建筑設計工藝任務書，對博物館建筑設計沒有提出明確的功能要求。在這種情況下，因為建筑師不了解博物館建筑設計的邊界條件和具體功能需求，所以即便是天才的建筑師也難以設計出一個合適的博物館建筑來。三是盲目迷信建筑師，以為知名的建筑師一定能設計出一個優秀的博物館建筑。須知偉大的建筑師不等于博物館建筑師，更不等于貴館的建筑師，重要的是要選擇那些具有豐富博物館建筑設計成功經驗并熟悉博物館功能需求的建筑師。
新世紀迎來了博物館建設的新高潮，我國各地、各行業都在投入巨資新建、擴建和改建博物館。2000年我國各類博物館達到1397座，2009年增長到3020座，2010年3415座，2011年3589座。但與美國17500座、德國6600座和日本5500座博物館相比，今后我國博物館建設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增強和人民精神文化生活需求的增長，今后十幾年仍將是我國博物館事業建設的高速增長期。
建造博物館是一項造福于人民和社會的公益性文化事業。各地重視博物館建設，固然可敬可賀；但是，只有把博物館建好了，真正發揮服務民眾和社會的作用，博物館的建設才有意義。為了把新博物館建設好，使之真正服務和造福于人民和社會，我國博物館建設中存在的上述問題值得有關主管部門和博物館建設方引以為戒！
(陸建松：復旦大學教授、文博系主任)
（編輯：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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