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者無敵》：武夫變形記
近日，電視劇《正者無敵》在多家衛視熱播。顧名思義，它欲刻畫的本應是浩氣長存的正義化身，但是，全劇一開始展現在觀眾面前的卻是一位貌似兇狠狡詐、荒唐胡鬧、目不識丁、不學無術的軍閥形象，從而在取得強烈喜劇效果的同時，也營造了極為強烈的懸念，令觀眾好奇：這樣一位劍走偏鋒的大軍閥，如何能夠走上正路？
全劇用了30集的篇幅，完成了從喜劇到正劇、再從正劇到悲劇的大轉折。對電視劇創作而言，風格的轉變是一件極為冒險的嘗試，《正者無敵》之所以能夠舉重若輕、履險如夷地實現這種風格上的變型，依靠的正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主人公，也就是這位善于變臉的大軍閥馮天魁。馮天魁的人格構成是復雜的：他能用飛機裝著大糞去施肥，豐收時再去搶地盤，讓我們看到了中國傳統的農民式的狡獪與機敏；馮天魁在軍閥爭斗中被人陷害，惹怒了英國人，眼看就要粉身碎骨的時候，他能派人冒充紅軍，營造莫須有的險情，從而躲過一劫；他被迫去打紅軍，又裝瘋賣傻，陳倉暗度，與紅軍達成協議，絕不將鮮血浪費在內耗之中，讓我們看到了他的本性：一個符合中國傳統儒家人格、具有強烈道德感、立身甚正的熱血男兒。這一腔熱血，他不肯輕易拋灑，為此，他寧可假裝瘋癲，受人誤解，被人排斥，幾度沉浮，但不改初衷。直到他找到值得為之拋灑熱血的埋骨之地：為民族生存而戰的抗日戰場、臺兒莊戰役之滕縣保衛戰。戰役之慘烈，結局之震撼，甚至震動了他的敵人。而此刻，以莊嚴的姿勢犧牲的軍人馮天魁，即便對敵人而言，也是完美而令人敬畏的戰士。
馮天魁這個人物形象，身上同時匯聚了農民的狡黠、官場的陰暗、儒家的慷慨和道家的智慧，他假作瘋癲以多次逃過劫難的手段，毫無疑問，有著道家隱士的遺風。因此，筆者將這位人物，界定為一位“精神上的潛伏者”，他不是傳統意義的無間道中人，以潛伏在敵對陣營中來完成特殊的使命，他是中國多種傳統人格的潛伏者，潛伏在戰火紛飛、意識形態分歧劇烈的亂世，以他多重人格的側面來應對危機，既是為了生存，也是為了生存的終極意義——人格不被損毀甚而放出異彩，這使他的這種“精神潛伏”本身并不顯得猥瑣，而是慷慨豪邁地指向有意義的犧牲。
劇作本身既創造了這樣一位“精神上的潛伏者”，一位復雜的、典型的大軍閥形象，也嘗試正視這段“武夫當國”的歷史真實，體現出十分嚴謹的歷史觀。從歷史角度而言，我們可以從劇中看到軍閥混戰、彼此傾軋的歷史，看到紅軍長征，中央軍與地方軍同床異夢各懷鬼胎的歷史。紅軍長征之所以能夠成功，除了爬雪山過草地的堅強意志，也因為中央軍與地方軍之間的虛與委蛇，為紅軍創造了寶貴的生命通道。對這些歷史的正視和表現，是該劇獲得真實質感和深厚歷史內涵的原因。
劇作采取了一位年輕的女性來承載不可缺少的共產黨員的形象，她與馮天魁之子、一位中央軍軍官的戀愛和沖突，隱喻著國共兩黨的聯合與對抗，在劇中，他們的戲份屬于支線，這種設計很巧妙地規避了某種觀念束縛，使劇集得以集中精力，塑造主人公馮天魁的個性形象。
創新同時也意味著風險。如上所述，這部戲的整體風格經歷了從喜劇、鬧劇到正劇、悲劇的轉變，嘗試正視歷史，體現嚴肅的歷史觀，但宏大敘事的意圖，對于觀眾來說存在著一定程度的考驗。為了吸引觀眾，劇中設計了三位姨太太的形象，她們背后竟然是中央軍、地方軍閥和日本人三種勢力，這三位姨太太的勾心斗角、插科打諢，作為喜劇而言是好看的。但劇集在這里也出現了軟肋：盡管主人公馮天魁身邊有五位女性角色，卻沒有一位能真正承擔起與馮天魁對戲的女一號的責任。這些女性與馮天魁之間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感情戲，三位姨太太在劇中所承擔的搞笑功能，超過了跟主人公發生情感糾葛的功能，甚至也超過了在諜戰方面的情節功能。
作為觀眾，如果能看到英雄的俠骨，又能看到英雄的柔情，應當是完美的審美體驗。但在全劇的后半部分，柔情隨風而逝，徒留忠魂埋骨他鄉，這大概也是創作者的無奈之舉吧。
（編輯：偉偉）